故而骨子里洋溢着野性刚强的蛮人怎会接受这等屈辱?傻子都明白,一旦全军放下武器意味着什么,这些手无寸铁的向氏儿郎在全副武装的唐军面前,岂不成了待宰的羔羊,此前毒瘴一计可就拜向氏所赐,难保唐军不会拿他们泄愤开刀。

霎时间大帐内的向氏部将纷纷愤慨拔刀,若不是向宗彦摆出首领的权威竭力压制,恐怕彭师裕连会溪寨的大门都出不去

要说向宗彦到此刻都摆出气定神闲的神情,只不过是为了安稳军心,眼看即将迎来重大的变数,他的内心怎能不生波澜?

虽说早已做出了舍身以保全族的决定,但望着面前一个个生龙活虎的军士却仍是心有不忍,这可是向氏部族仅存不多的青壮男丁!尽管彭师裕信誓旦旦地做出了“必善待向氏”的保证,但谁又能保证这位倚靠唐军生存的溪州少主,他的“保证”是否真的有效呢?

毒瘴引发的血仇已然铸成,那位唐军主帅李源,若真下令屠灭向氏部族,如今寄人篱下的彭师裕又能如何?

但终归是多想无益,向宗彦非常清楚,此刻走到这般困局,已是别无选择,摆在自己和部族面前的只有两条路,要么成为田氏的陪葬品,要么将部族存亡赌在彭师裕身上。

读过“卧薪尝胆”典故的向宗彦自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,并重新与彭师裕行俯首礼,不求东山再起,至少部族还有一丝生存的可能,而此次赌博的唯一筹码,并非是因为与彭师裕多年相识,而是彭师裕至少姓彭,并非姓田。

鼓声戛然而止,向宗彦深深吸了一口凉气,寻即瞪圆了双眼,扯着嗓子大声吼叫道:“我向氏儿郎们!本都统有一言,尔等静听!昔日田氏,专制恣权,威福由己,致我祖陵焚灭,子孙污辱至今!今有弘祐者,篡权弑主,伤化虐民,五溪水寒”

如同是发泄心中积攒已久的情绪一般,向宗彦怒声高喝,从田氏一族三代之前与向氏的恩怨,一口气说到田弘祐起兵篡权栽赃彭师裕的逆行,将田氏一族生动地描绘成人神共愤、天地不容,最后更是道明田氏兄弟故意将大军撤回溪州城,把三千向氏儿郎留在会溪寨中等死云云。

只可惜脚下终究是蛮族之地,但凡从金陵抓来一名士子,听到从向宗彦这名蛮族首领口中,竟能道出如此文采洋溢的“讨田檄文”,定然得惊掉下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