满脑子已是一团浆糊,龚朗芝这番颇具煽动性的言语终究打败了田弘贇最后的理智,这位年轻气盛的都督自从夺权上位后本就抱着拼死一搏的决心,此时不由得瞥向不远处那片倒塌的城楼废墟,露出了悲悯的神色,嘴角抹过一丝凄笑道:“此战若败,只怕以后入主洞溪的,不是彭师裕,而是唐军了罢!罢!传本都督军令!全军出城,与唐军决一死战!但龚都使,本都督希望你留在城里,今后我田氏一族还得你照拂——”

龚朗芝毫不犹豫地打断道:“都督!在下与龚氏一族皆视你为主帅,主帅用命,作为部将岂有退缩之理?在下已遣人返回部族传命,若此战身死,便由长子承继家业,他自会替在下照拂田氏,还请都督放心!

都督,在下愿率部族勇士誓死追随都督,咱们便轰轰烈烈地干一场罢!就算死了也是堂堂正正!五溪神灵在上,自会眷顾我五族子民!”

田弘贇心中百感交集,抛去以往一切的尔虞我诈,眼前这名昂首挺胸的刚毅汉子,着实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勇气与决心。

望向这一片烈焰滔天的城池,田弘贇收紧神色,轻轻抬起右手,表情严肃地朝自己的胸膛捶了三下,吐出胸中的浊气道:“龚都使,我田弘贇能识你这般豪杰,纵死无憾!事不宜迟,咱们即刻整军,出城会会那李源!将所有大事来个彻底的了结!”

“遵命!”龚朗芝拱手大声回应着,刚想挪动步伐,眼角却瞥见城下的武平军阵型做出了出乎意料的举动,似是对面的主帅李源又刻意打了龚朗芝的脸,那些给溪州城带来灭顶之灾的投石机,在战马的拉动下并没有向前推进,竟然只是稍稍调转了方向,费力地向左右横动,很快武平军阵列各处便腾开了巨大的空地。

“都督且慢!唐军的巨石林木许是用尽了!投石机并没有前进!”

顺着龚朗芝的目光,田弘贇赶紧转头望向城下。但见武平军阵前的投石机刚被牵引至两侧,忽然黑压压的大股骑兵开始从军阵中飞驰而出,却不结阵只是杂乱无章地直直冲向溪州城下,一时间蹄声隆隆,引得战场上的尘土冲天飞扬,甚至遮掩了骑兵的队形。

田弘贇脸上露出一丝疑惑,先是下意识传令所有蛮兵上城戍守,紧接着眯起双眼说道:“这李源又要使什么伎俩?怎地,还能用骑兵攻城?这不是找死么?!弓弩手准备!”

话音未落,却见武平军这数千气势汹汹的骑兵只冲锋至百余步外,便忽而分成两队,各往东西拐了个弯儿调转马头而去,由于这距离已是太过靠近城关,扬起的漫天黄沙经由小风轻轻一吹,便很快袭上了城头,潜伏在垛口旁的蛮兵们大多反应不及,几乎都下意识迷蒙着双眼,莫名心慌。